那天在嘉鱼市场,早晨醒来,看到母亲打来的电话,我一阵紧张,母亲从未给我打过电话,难道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。
接通后,我赶紧问母亲,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,她怎么样了,母亲说没有什么事,并问我在哪儿,徽儿还好不好,此时我才意识到我有很久没有给母亲打电话了。母亲问了徽儿的情况后,就同我絮絮叨叨地说起村里的事情,说家里的一亩水田都已经种上稻谷了,屋前屋后的空地种了点玉米和黄豆;家里的蔬菜长得很茂盛,她一个人吃不完;帮村里的人插了几天秧,挣了600元钱;李奶奶身体非常不好了,儿女又不够孝顺……
我在电话这头,心里一阵阵紧抽,我的“傻”母亲啊。
父亲走了,弟媳这几天又回了娘家,而我们都在外地,家里就只剩母亲一个人了。
父亲在时,我经常打电话回去,每次都是父亲接电话,母亲则在父亲的旁边,听着我们聊天。我询问着父亲的身体情况,向父亲倾诉我工作的烦恼,分享徽儿成长的喜悦,往往会在通话结束前,再跟母亲说几句,让她不要太劳累,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表示,她很好,家里一切都好,让我们不用担心。今年,父亲走了,母亲舍不得几亩虾塘,每天和弟媳忙着捕小龙虾,每次想起要问候母亲时,都已经到了深夜,怕打扰母亲的睡眠,于是同母亲就联系得越来越少。
母亲实在不是一个“聪明”的人,不会表达她的感情,总是深深地藏起她的各种牵挂。
父亲走之前,交代我们,母亲太老实了,在农村待着恐怕受人欺负,等他走后,就把老家的地给别人种,把老家的房子锁了,将母亲带在我们身边,让母亲帮我们照顾小孩。父亲走的时候,母亲茶饭不思,一直守着父亲,在父亲的身边伤心地哭泣。将父亲安葬后,我们提出让母亲跟着我们去住时,母亲摇摇头说,你爸刚走了,就葬在家门口,我要守着他,守着这个房子。
疫情期间,隔离在家,和母亲睡了几晚,早晨醒来后,母亲总是说,你爸昨晚回来了,穿着我给他送去的新衣服,你知道吗。父亲过了五七后,我再次问母亲是否知道父亲的近况时,母亲语气落寞地说,你爸回来了,在一群人里,可他已经不认识我了,我怎么喊他,他都不答应我。我看着母亲满是皱纹却平静如常的脸,实在无法体会她心里的五味杂陈。
以前母亲从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,也不会打电话,父亲走后,我们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家,于是反复地教她打电话,让她有事能及时联系上我们。尽管如此,胆小的母亲仍然不肯拨出我们的号码。今天,母亲主动打来电话,她该是鼓了多大的勇气,内心又该是如何地孤单呀!
同母亲聊了近一个小时,要下乡工作了,我只得打断母亲,告诉她,我有空了再给她打电话,母亲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。我握着手机,忍不住红了眼眶。母亲在老房子里生活了一辈子,从她和父亲结婚开始,到我们姐弟仨相继出生、长大、成家,一直到父亲离开。现在家里就只剩母亲一个人,房子里全都是回忆,从她年轻到年老,从一大家子人到她一个人,我无法想象,在这样的环境中,母亲得使出多少力气,才能压制住对父亲的思念,对儿女的牵挂啊!
不善言辞的母亲,深深地压制着自己的情感,将满满的思念和无边的孤独藏起,转而只是悠悠地聊着村里的家长里短,却让我泪流满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