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近中午,我在客户食堂吃饭,端起碗坐下,忽然几个搬运工从我身边走过,看着他们佝偻着的黝黑后背上满满的汗珠,忽然想起,我的父亲也曾和他们一样,也是一名搬运工,一位靠苦力谋生的农民。
父亲离开有一年半了,这一年半,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便会想起父亲,想起他对我的教导。
父亲常说,富贵出才子。父亲出生时,家里已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,不久,又添了两个弟弟。而父亲的父亲,我的爷爷,年少时由于双亲早亡缺乏管教,养成了极其自私的性格和不事稼穑的懒惰,没等到成年,曾祖父母留下的家产便被爷爷挥霍一空。父亲几兄弟的到来,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增添多少乐趣,倒让爷爷非常烦恼,养活几个小孩已非常不容易,更何谈读书!父亲回忆说,那时读书只需要交一两块钱,买纸笔只需要几分钱,可即使是这点钱,爷爷奶奶也拿不出,父亲只得捡别人写剩的铅笔头写字,作业本是写了擦,擦了再用。上到初中时,由于家庭过于贫困,父亲也只得和他的两个哥哥一样辍学回家挣工分,而要好的同学,家庭条件相对较好,都上了高中、大学。于是父亲便常说,富贵出才子,只有当家境殷实了,不用为温饱发愁,才能让孩子安心地接受教育。
等到父亲有了我们仨后,家庭依然贫困,可是父亲深知教育的重要性,和母亲承包了三十亩地(在完全手工劳动的当时,别人家一般只有五六亩地),种完地后,父亲又在镇上的采购站谋到了一份扛棉包的苦力活。上初中时,我经常由于交不起各种费用而被赶回家,我自己也做好了辍学的打算,可是每次被赶回家,父亲都会连夜把我送到学校,给老师说好话,求老师给我机会。上高中后,生活费突然变充裕了,不存在交不起费用的情况了,直到我工作后,同父亲闲谈那段岁月,才知道每次月假回家前,父亲都会东拼西凑帮我把生活费借齐,等我返回学校了他再慢慢还,月月如此,持续了三年。正是因为有了父亲的无私托举,我才能去念大学,去过和他不一样的人生。
当然,父亲除了把他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之外,也延续到了我的孩子身上。2015年秋天的某个周末,我正陪着徽儿玩耍,父亲打来电话,说他今天去隔壁村帮人扛稻谷,挣了几百元钱,讲完这些,父亲接着说,那个村里好几家的小孩都在国外念书,你们对徽儿的培养有什么打算。彼时,徽儿只有一岁多。我一时语塞,还没想好要怎样培养徽儿。父亲接着强调,希望我和爱人都能好好奋斗,为徽儿创造更好的条件,让她能去国外接受更多的教育,见更多的世面。甚至在他不忙的时候,让我将徽儿送回老家,他给徽儿讲故事、教她背古诗词。我的搬运工父亲啊,出身卑微,处于社会的最底层,却对儿女的教育有更深远的认识。
自己的孩子自己疼。由于父亲出生在一个极其贫困的家庭,于是爷爷经常想把父亲送给孤身一人的姑母,偏偏父亲不肯,于是稍有不如意处,爷爷便拿父亲出气。据父亲讲述,小时候由于人多,口粮少,于是经常上顿不接下顿,不等奶奶把饭做好,父亲等几个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围在了桌子前,也常常会因为争吃喝而起争执,此时爷爷便直接一巴掌甩过去,父亲便经常因为这个弄得满嘴是血。也因为这个,父亲常被同村的小孩嘲笑,因为好吃挨了爷爷的巴掌。到我们出生时,家里依然贫困,我们姐弟仨也经常会因为吃喝而起争执,可父亲从来没有为此呵斥过我们,总是把为数不多的菜都夹给我们,他和母亲就着汤吃着简单的白米饭。父亲说,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小孩争吃喝是很正常的事情,可爷爷的过激反应却让他们不仅身体受伤,也遭受同村人的嘲笑。也正是因为有了那段经历,父亲不断思索,一定要好好疼自己的孩子,守护自己的孩子。等我们有了徽儿后,父亲便经常给我们讲起那段经历,让我们不管多困难,都自己抗下,不把气撒在孩子身上,也让我们倾尽全力地去爱徽儿。
父亲的一生受了太多的苦难,这些苦难贯穿了他的一生,父亲同我讲起这些时,总说他的经历可以写一本书,反映一个小人物对生活的挣扎。父亲通过出卖苦力挣钱,养活我们三姐弟,让我们能安心地念书,顺利地成长,可饱经苦难的他,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生活,便被苦难压倒并带走了。
看到我眼前的这些搬运工,虽然搬的是肥料,可他们和我父亲一样,搬运的也是一个家庭的希望,对未来的期待啊!